綏遠二年四月裏還發生了一件本該轟動一時，卻悄無聲息完結的事情，那便是邢皇後嫡出的女兒蕭鳳蓮出嫁了。

四月十五，蕭鳳蓮嫁給了戶部侍郎費文良族侄費謙，費謙因為族叔的關系，在戶部領了一個閑差，連品級都沒有，但為人老實本分。

邢皇後便是看上了費謙這一點，才把女兒嫁給他。實在是高門子弟寧可裝病、自殘也不願意娶蕭鳳蓮，她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蕭鳳蓮自然是十分委屈，但也知道事已至此無可挽回，自己已經二十歲了，再不嫁，這青春也要沒了。

雖然邢皇後極力給蕭鳳蓮撐場面，但這場婚禮還是十分冷清，與五天前昭容長公主府上的牡丹詩會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為此，邢皇後把昭容長公主又給恨上了，明知道她要嫁女兒，還把詩會的日子排得這麽近！

而蕭鳳梧心心念念想要迎娶李家三小姐的事情也已經傳到了昭帝耳朵裏。

昭帝這幾日犯了咳疾，精神也有些倦怠。

趁著春-光正好，在禦花園的聽風軒曬太陽，只有雙安隨侍在側。

邢皇後帶著田佩和張合慢慢走了來，到臺階下行禮：“臣妾給陛下問安了。”

昭帝本來在閉著眼睛想事情，突然聽到邢皇後略顯蒼老的聲音，慢慢睜開眼睛，露出一個微笑：“梓童來了？平身，過來坐。你瞧瞧，這春景可是正好，花開花落，年年歲歲都沒什麽不同，咱們剛入主皇宮的時候是這樣，如今還是這樣。可是中間隔了這二三十年，你我，都老啦！”

邢皇後坐下擡手摸了摸自己剛剛染過的鬢角，自嘲的笑了笑：“可不是麽，臣妾還妄想留住青春，每日拿藥水染發，可是新生出來的頭發還是白的。”

昭帝轉頭看了邢皇後一眼，邢皇後比他可顯老得多。額頭、眼尾都有深深的紋路，那是再濃厚的脂粉也遮掩不住的。昔年飽滿水嫩的面頰已經失了水分，松弛下垂。

他又轉回頭，只要他願意，身邊每日都會有鮮嫩如初綻鮮花的女子婉轉承歡，不必對著這樣一個衰老無趣的老女人。

但他不能那麽做。

這是他的發妻，曾經陪伴他走過風風雨雨。雖然他從未有一日真正相信過她，但哪怕僅僅為了風評，他也要善待她。

“孩子們都長大了，”邢皇後笑道，“陛下和臣妾又怎能不老？”

昭帝呵呵笑了幾聲。

邢皇後見他不接話茬，只得自己說下去：“這些兒女之中，昱兒成親早，如今早已是兒女成群，二郎和四郎也都有了孩子，蓮兒也才出嫁，剩下兩位公主還小呢，倒可以等一等，總要給她們選個如意郎君才好。如今讓臣妾煩惱的便是洛兒和六郎的婚事了。”

“提到洛兒，”昭帝終於接過了話頭，“你有什麽想法？”

邢皇後不知道昭帝到底是怎麽想的，忙道：“論說，洛兒認祖歸宗恢覆蕭姓才是第一大事，但是皇上說的也對，等他這次凱旋了，再辦這件大事才是喜上加喜。而且，洛兒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這婚事便也不好訂。您也知道洛兒的脾氣，是個認死理兒，愛鉆牛角尖的……”

昭帝臉一沈：“婚姻大事從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他！”

邢皇後不敢說別的了，把話題轉向了蕭鳳梧：“可是六郎年紀也不小了，如今又沒領差事，正好把這件大事成全了，也算了了咱們做父母的心事。”

昭帝點了點頭。

“那，”邢皇後試探著道，“那皇上有沒有合適的人選？”

昭帝忍不住笑了：“京城之中，哪家有適齡的女孩兒，只怕梓童比朕更清楚吧？”

邢皇後忙道：“這倒是。不過臣妾跟昭容皇姐比起來，還是不行，皇姐今年又開始舉辦詩會花會，也不知促成了多少對好姻緣呢！”

昭帝“哦”了一聲，“皇姐這個月下老人的名聲朕也有所耳聞，聽聞月老廟都沒她門前人多！”

邢皇後陪著笑了幾聲，道：“皇姐又有經驗，又有眼光，不如叫皇姐過來參詳一二？如今先給洛兒和六郎挑著，同時也給二公主三公主留意著。”

昭帝爽快的點了點頭。

邢皇後又奉上自己親手熬的枇杷飲。

隔日，昭容長公主便奉詔進宮了。

一見面，昭帝便是一楞。

他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見過昭容長公主了，過年的時候昭容長公主還遞了病假折子，連除夕守歲和初一的大朝會都沒參加。去年只有比這更嚴重。

沒想到，皇姐老了這麽多……

昭容長公主沒有上妝，臉色微微有些發黃，臉上的皺紋很深，頭發也是斑白的，手裏還拄上了拐杖。

“皇姐！”昭帝想起自幼被皇姐悉心照顧，又是得了她鼎力相助才能登上皇位，心中微微一酸，離開禦座迎了過來，親自攙扶，“皇姐，您這是怎麽了！”

昭容長公主想要行國禮，被昭帝制止了，“這裏只有姐弟，沒有君臣！”

昭容長公主謝了恩，才慢慢說道：“我吃壞了東西，傷了身子，雖然說診治及時，但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我年紀又大了，所以恢覆的也慢。”

昭帝親自攙扶著昭容長公主坐下，自己在她對面坐了，讓雙安伺候茶水點心。

昭容長公主拈了一塊點心，讚道：“還是皇上這裏的點心精致……”

“皇姐若是喜歡，等會兒朕讓雙安親自給您送幾匣子過去。”昭帝忙道。

“不用了不用了！”昭容長公主急忙擺手，放下點心，捂住胸口咳了幾聲，喘了半天氣才道，“皇上，我這病啊，就是因為貪吃才得了。所以如今我的飲食很規律，再也不貪饞吃這些零嘴兒了！”

昭帝越發覺得心酸。

昭容長公主忽然說道：“皇上屋子裏這香倒好聞。聽聞皇後身邊有一位技藝高超的調香師，這香是不是她的手筆？”

昭帝搖了搖頭：“朕用的東西都是香藥局準備的。”

“這就好啊，”昭容長公主松了一口氣，“那妮子，可不簡單。她還開過點心鋪子呢，我府裏的點心師傅就是從她鋪子裏出來的……”

昭帝心中一凜。

昭容長公主不緊不慢補上一句：“這也是最近才查明白的。為了這個，便是皇上不傳召，我也會遞牌子求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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